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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叶on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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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叶】永夜

不是肉(咦

文内所有涉及科学的内容都是胡扯,请不要跟文科生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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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日七点五十分。

叶修抱着空水杯发呆,同事向他道早安,两秒后他才胡乱敷衍过去。

尚不到而立之年,叶修却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老年痴呆的征兆,他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要做,脑内的弹幕嚎叫着“是什么呢是什么呢”成群结队地刷过去,结果最后发现自己只是一直在摩擦水杯,也没有擦出一个杯神。

哗!

“有功夫发呆怎么不多去来几遍测试。”

一叠厚厚的文件和一声呵斥迎头落下,叶修只是偏了偏脑袋让纸页擦着耳朵过去,连白眼都懒得给来人一个。毕竟这个实验室里没有比他职位更高的——不过有个平级的罢了。

他无视那人刀子般的目光,慢腾腾站起来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再顶着刀子慢慢喝下去。喝完他晃晃空杯子,懒洋洋地问:“怎么的老韩,测了八百遍你还不够啊?”

韩文清冷着脸说:“够什么够,这些是新的数据,都要挨个测试。”

实验室里的其他人都哀嚎了起来,目测那叠东西的厚度今天又是要通宵的节奏。叶修走过去随手拨拉了一下,切了一声:“吓唬谁啊,哥什么数据没测过,怕你?伙计们,开工喽。”

 

实验室的日常让人又爱又恨,哪怕是被戏称为脑袋里填了浆糊的理工男们也有转不动的时候。休息间隙叶修在厕所抽烟,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脸上明晃晃两个黑眼圈快要冲出屏幕,一扭身撞见韩文清,那熊猫的程度比他只深不浅。

“嘿,更像国宝了。”叶修笑。

“彼此彼此,”韩文清看到他手里没燃尽的一截烟,“说了多少次了少抽点,熬夜抽烟一样不落,我看你是活不到三十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三十大寿的时候我单独给你摆桌酒席怎么样?”下一秒叶修收起笑,半无奈道,“同是天涯实验狗,你知道我也不想啊,不熬夜做不成实验,不抽烟我精神又不够,这不恶性循环。”

韩文清抿起嘴。叶修这话没有一点毛病,他虽不抽烟,生活也丝毫没有规律可言,说叶修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为科学献身。”他叹口气。

叶修笑着附和一声。有玩笑的成分在里面,也不乏真实的心声,之所以在这里玩儿命干活,最初不都是怀抱梦想与鲜花来的吗?现实没有鲜花只有泥巴,却也没丢掉梦想。

这也是他和韩文清不对付又互相欣赏的地方。说“互相”可能脸大了点,不过叶修他自认脸比常人大三寸,完全不虚。他和韩文清的处事思维有差异,很容易起冲突,开会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怼起来根本是家常便饭,再加上又各是不同小组的组长,有这么一层竞争关系在里面,外人眼里他俩几乎是不共戴天之仇,分分钟要真人格斗那种。

然而他们骨子里是一样的,都是很顽固的人,只是韩文清从里到外都硬得像块钢板,叶修是棉花里包着铁,踹一脚过去只能是废了自己的脚趾头。

虽然当面怼的时候都是狂挑对方的毛病,向别人说起韩文清也仿佛漫不经心,其实叶修心底还是有三分敬意的,敬他的坚持,敬他的如一。

至于韩文清对自己什么态度,那人不说他也不可能问,但是就冲共事十年,韩文清对有他掺和的事从来一丝不苟地对待,他也大概能衡量出自己在对方认知里处在一个什么层次。

狠狠吸掉最后一口,叶修掐灭烟丢进垃圾桶,又去洗了把脸,吹了声口哨:“新长征要开始喽,加油吧老韩。”

韩文清点点头。

走出去的时候叶修意识到一个问题:韩文清来厕所到底干嘛的?

 

晚上八点多,任务奇迹般地提前完成了,不用熬夜的众人纷纷一扫往日恩怨,相拥而泣。

这是最后一批数据,意味着明天开始可以恢复正常作息,对他们来说简直像是放假。

叶修揉揉眼眶,疲惫地笑笑。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跟韩文清的组合作,没想到效率意外地高。虽然中间互怼出的火花差点没把实验室烧了,事实证明他们两个一加一确实大于二,而且远远大于二。

年轻人们兴奋地互相约着要去high一场,叶修自己是high不动了,却也不想回家躺尸,思索着要怎么放松一下。

这时韩文清叫了他一声,约他晚上出去遛遛。

叶修觉得新鲜,他俩私下不算毫无交集,但一般也是叶修实在无聊了拖他出去,算起来这还是韩文清第一次主动约他,新鲜至极啊。叶修当时就应下来。

手下的一个组员蹭过来,小声道:“组长,注意安全,别被卖了……”

叶修一巴掌糊他脑袋上:“想什么呢,要卖也是我卖他,看来我明天有必要抽空跟你谈谈心。”

组员赶紧说拜拜一溜烟跑了,围观全程的韩文清深刻感受到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韩文清没有明确的目标,于是两人打车去了市中心的商业街,且逛且看。不知日夜地实验了那么久,是时候沾点人气。

此刻已是九点,周围依旧灯火通明,热闹程度比白天更甚。叶修也好久没来过了,看见一个新招牌就伸长脖子去瞅,打量每一家店面。路过一家酒吧是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但是凝视了一会儿门口绚丽的LED灯泡后觉得这实在不适合两个老人家,最后还是找了个大排档简单粗暴地撸起了串。

面筋、鸡心、千叶豆腐、蘑菇、青椒……两人要了一大盘,摆在那小桌子上显得拥挤不堪。这种放进实验室能长出一个细菌部落的路边摊往往最能刺激味蕾,勾起人的食欲。叶修被香味吊了好久,拿起一串三两下就全塞进嘴里,还鼓着腮帮子就去咬下一串。韩文清不一样,咬一下嚼三下下咽一下,干脆利落一根签子就空了,看着比他斯文的多。

嘴忙着,眼也不闲。这是条小吃街,叶修吃着这家望着那家,目光扫来扫去落在了一家刀削面馆上。馆子装修普普通通,吸引叶修目光的是他家的削面师傅——那是个机器人。其实除了外形这玩意儿跟人沾不上半毛钱关系,功能就是以相同的频率不断重复着削下一条条面。

机器人很劣质,也很常见,叶修见过的甚至自己亲手参与制作过的都比这个精妙千百倍,但它出现在这里,意义就不一样了。

“也许有一天,这里烤串的、吆喝的、乃至吃饭的,”叶修用手里的签子一个个点过去,“都会变成机器人。目前的机器已经不限于进行单一的工作,更复杂的也可以,未来可能你我的工作都被机器取代。”他拿签子点点韩文清和自己。

“会有这么一天的,”韩文清说,“但是我觉得首先要解决一个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

“感情。”他们异口同声道,随后都笑了。

“最顶级的工作一定是需要创造力的,而创造需要融入感情。倘若不能让机器拥有感情,它们永远都只是在重复。”叶修嚼着一串蘑菇含糊不清地说,“至于感情这东西,说白了就是神经和激素,想弄总会有办法的。”

韩文清点头:“我同意。”

“厉害了我的大组长,你居然有一天会同意我的意见啊!哎哟快给我拿颗速效救心丸来。”叶修捂着胸口夸张地说。

韩文清送了他一个白眼。

说起他们搞科学的总觉得冷冰冰不食人间烟火,好像充个电就能无限循环干活似的。但其实就这样坐在路边的小马扎上,啃着不明材质的食物,谈论着或高雅或三俗的话题,才是一个普通的人的生活啊。叶修边舔着指尖的辣椒面边想着。

“叶修,”韩文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今天找你出来其实想跟你说个事。”

叶修拿起一串皮蛋示意他说。

“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吧。”

对面人维持着咬下一口皮蛋的姿势定格了。

此时此刻叶修的脑内又掀起了一波弹幕的滔天巨浪——“韩文清向我表白了”这句话以不同字体不同大小不同颜色不同语气不同重音循环滚动播放,真.无缝衔接!

然而三秒后弹幕被清空,窗口被一句话撑满了:

我喜欢韩文清吗?

不见叶修有回应的意思,韩文清继续说下去:“可能有点突然,不过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所以我不是一时冲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不必现在答复,明天早上,行还是不行,你给我一个准话。”

这是哪门子告白,真不是讨债的吗……叶修恢复了行动,嚼着皮蛋想。现在不要答复的话他就不想了,回去再说。不过比起这个——叶修环顾四周:昏黄的灯光,漫天的呛人烟雾,嘈杂的人声车声搅在一起,真是个告白的“好地方”啊!没有玫瑰音乐戒指就算了,告白的那人还就蹲在一小马扎上,笑都不笑一下,他们坐在一个容易被人遗忘的昏暗角落里,老韩的脸看起来更可怕了好么!

不过,这也确实像他韩文清做的出来的事。

叶修扑哧一笑:“怎么喜欢上我了,不怕我天天气你啊?”

“你这家伙说十句话有八句是欠揍,一句好话一句废话,冲那一句好话前八句我可以不计较。”

叶修装傻听不懂,全当韩文清在夸他。嗯,皮蛋好吃,比上次的金针菇强。

沉默了半响,一句话顺着烟飘了过来:“你懂我。虽然不乏分歧,和你相处挺开心的。”

脸颊有些发热,一定是离烤炉太近了。叶修搬着自己的小马扎往冰凉的角落里又蹭了蹭,空气中的火热气息弥散得更深更远,似乎不止是炭块的温度。

接下来他们没再说话,默默解决完剩下的食物。韩文清坚持要送叶修回去,看起来他已经进入了男友角色,叶修抖了两抖,还是从了他。

回家洗漱完躺到床上已是十一点半,叶修呈大字型摊开四肢,开始好好地考虑。

什么算是喜欢呢?喜欢和不喜欢的界线在哪里?他喜欢韩文清吗?

——你懂我。虽然不乏分歧,和你相处挺开心的。

叶修笑了。

这不就是答案吗!什么是喜欢,字典上有最标准的释义,而对于自己来说所有让他开心的事就是喜欢啊。

研究让他开心,他喜欢;

游戏让他开心,他喜欢;

和韩文清相处让他开心,他喜欢。

他喜欢韩文清!

想通的那一瞬间天花板上似乎绽开一朵烟花,缤纷闪亮的碎片落进眼里,心中的情感满的快要溢出来。

叶修嗖一下坐起来,又刷一下躺回去。他迫不及待地想和韩文清分享这种喜欢,但是他想起来他没有手机,又不知道对方的电话,这个点去敲企鹅九成九也找不到人,只能等明天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阳台,丝绒般的夜幕上点缀了几颗明亮的星星,忽明忽暗,一如他雀跃不已的心思。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他要将最美好的答复交予韩文清。

一定。

 

也许是晚上咸的吃多了,睡到一半叶修生生被渴醒。灌下一杯水后他摸出手表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时间: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嗯?他记得自己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五十,感觉睡了几小时其实才九分钟?叶修担忧起了自己的睡眠质量,没多想就又扑到枕头上与周公相会。

一直以来不规律的生活让他毫无生物钟可言,不过就算再怎么颠倒作息,早上七点左右他都会睁一次眼,起不起得来另说。

今天睁开眼,迎接他的不是朝阳,依旧是夜晚。

叶修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窗户,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外面的确是黑的,只有一点月光洒在床上。他忙摸出手表,上面微弱的荧光却刺痛了双眼: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二十四时制的电子表避免了分不清上午下午的尴尬,现在表面显示的是晚上的十一点,距离凌晨一分之差。表亮着,说明有电,叶修不知道在没人触碰手表的情况下它有多大几率自己内部错乱停滞不前。

就算是表的问题,月亮总不会作假,看这个天黑的程度至少是晚上八点以后,也就是说他至少毫无知觉地沉睡了二十多个小时,可能吗?

他立马跳下床开灯,开关被上下扳动咔咔直响,灯泡没有任何反应。他又打开电脑想要确认时间,然而启动后屏幕上是一片跳动着的雪花。电脑发出微弱的电流嗡鸣声,叶修沉默着。

一夜之间电子设备全都出了问题,似乎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总之,应该先出去确认一下这是个例还是群体现象,然后再——

打不开门。

卧室的门是要拧开以后往怀里拉的,拧倒是拧得开,拉却完全拉不动。叶修不断换各种角度以各种角度尝试,门板丝毫不动,他一拳砸在木板上,声响极大,还是没有开的意思。

叶修后退几步跌坐在床上,把脸埋进了双手里。

如果是人为,那么潜入他的卧室,剪断电线,损坏电脑和手表,给他造成外面是夜晚的错觉,把他封锁在卧室里都是有可能的,但是动机和目的都不明。

如果不是人为……

他是一个科学工作者,不代表他坚信所有的事都能以科学解决,或者至少是以现在的科学无法解决。当所有的可能都不足以解释事情,那剩下的不可能就是可能。

静坐了一会儿平复心情,叶修决定先不思考原因,怎么逃出这个怪圈才是当务之急。走不了门,还有窗户。

他推开阳台的窗户,外面的风景一如往常,几座长得差不多的楼整齐排列,每个小窗户都是一片漆黑,除了冰冷的月光再没丝毫光亮。

他开始喊,大声地喊,随便喊,无论什么内容,只求能吸引到别人的注意。也许会有沉浸在美梦里的人被他打搅,怒气冲冲地吼“谁他妈找死啊!”,更火爆点的可能直接冲他扔个盘子过来。

但是什么也没有。

似乎所有人的睡眠质量都好得出奇,没有神经衰弱睡不着的,没有人理会他。

直到他喊的嗓子都劈了,干咳不直,扣着喉咙痛苦地弯下了腰,依旧没有一个人回应他,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一人。

喘了几口气,他从屋里找了些体积小密度大的东西,开始往左右邻居的玻璃上砸。玻璃接连碎裂,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十分刺耳。

黑漆漆的破洞长着獠牙仿佛在嘲笑叶修的无用功,他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如果是人为,那人应该还在附近,看他这么大的动作却放任不管不采取任何措施吗?

如果不是人为——叶修咬了咬牙——对非常规的事要采取非常规的手段。他住在三楼,底下是一片草地,直接跳下去根据落地姿势不同会伤到不同的地方,但不至于死。

他慢慢爬上窗户,脚踩在窗框上,重心外移,只要松手就会跌落。

必须要逃出这个地方,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轻轻一蹬,展开双臂一跃而下,他的背影好似一只大鸟。

下坠时迎面而来的急速气流让他睁不开眼,耳边呼啸的风声刺的耳膜生疼,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这次一定要成功!

身体停止了运动,耳边一片死寂。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似乎是落在了柔软的东西上。

他的睫毛在颤抖,仿佛被裹挟进狂风中的落叶,那么脆弱。

睁眼的刹那,心脏堕入了冰窖。那盏熟悉吊灯的在眼前晃动,像是在讥笑他疯狂又苍白的挣扎。

他回到了卧室。

以前他开玩笑的时候说过,所有的科学工作者都是逆天而行,也许哪天天神觉得他们实在大逆不道,降道雷直接劈了他们也说不定。

现在,他被不知名的力量困在了这小小的卧室里,无处可逃,无法挣扎,在这永不终结的夜晚。

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他去做啊!上级安排的工作,和下属的谈心,还有对那份感情的回应……

不能就这样算了,不能……

 

 

睁眼时满屋阳光普照,窗外还有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叶修愣了半晌,一把抓起手表——七点二十。

他疯了一样跳起来,冲过去拧开房门,门开了!

难以置信,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一眨眼就全部恢复正常了?!

顾不得细想,叶修飞速换好衣服洗漱一番,抓起车钥匙便夺门而出。现在他只想见到韩文清,只想看着他的脸,做出他的回应!

气喘吁吁地跑进实验室,把同事们都吓了一跳。他摸到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去,一股子安心油然而生,就连他那个有点裂口的水杯此时都显得那么亲切。环顾四周韩文清还没来,他深呼吸调节好自己的心情,握着水杯静静等待。

老板在墙上最显眼的地方挂了一面电子日历,为了提醒他们严格遵守时间。叶修的目光扫过日历,再也挪不开。

八月十五日七点五十分。

叶修抱着空水杯发呆,同事向他道早安,两秒后他才胡乱敷衍过去。

 

 

 

 

宋奇英第十遍摆弄着自己的衣领,喉结上下滚动。心里混杂着不安与激动,今天是他是实习转正的第一天,意味着他可以接触实验室的核心研究项目了,任何一个展望未来的年轻人都会为此而激动。

等到约定的时间,副组长张新杰准时出现,简单问好后就带着他进了实验室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装有各式精密锁具的门缓缓打开,眼前的屋子看起来与其他实验室没有太多区别,几个人分散在各处各自忙碌着。

在屋子的中心有一个与成年人等高的玻璃罩,里面放置的就是实验室的核心研究项目——仿真机器人。

不是简单的外形功能仿真,而是包括了情感的仿真,研究的终极目标就是创造一个有独立人格的,完美的机器人。

宋奇英走近仔细观察机器人,从每一个角度打量他。完美无缺,除此以外再找不到别的词。他闭着眼,但感觉只是一个普通人在沉睡,等他睡饱了就会自己睁开眼活动起来。

“如你所见,机器人的身体已经全部完工,无论从肉眼可见还是实际测试数据来看,都是我们能做到的极致。”张新杰开始介绍,“不过这个机器人的重点在于完全独立的有情感人格,这你应该知道。”

宋奇英点头。

“情感和身体的构造是同步进行的,在机器人的中枢芯片完成以后组长他就开始进行情感移植,每天不断刺激,十年从未间断。”

这个项目是由他们的组长韩文清提出的,他无疑在这其中付出了大量的心血。

“这个机器人有名字吗?”宋奇英问。

“有。他叫‘叶修’。‘树叶’的‘叶’,‘修养’的‘修’。”

叶修……宋奇英默念着这个名字,有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叶修的眼睑颤动,再揉揉眼,玻璃罩里的机体依旧沉默。

“组长他是怎么刺激情感的?”

张新杰的声音不大,每个字平铺直叙,却带着相当的力度:“他给叶修创造了一个身份和记忆,让他相信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同时把自己的意识融合进去,十年来每天和他进行交流,让叶修的意识在与真实人类的互动逐渐激发和学习情感。”

宋奇英满心只剩惊叹:“组长他,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交流的啊。”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张新杰推推眼镜,“但他是认真的,认真到经常被叶修有意无意的嘲讽梗住,他自己都抱怨这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宋奇英忍住没笑出声。

“对他来说,叶修不只是个实验项目。”

可以想象得出。宋奇英的手抚上玻璃罩,十年来韩文清的工作重心都在这上面,叶修从里到外的构造都是他承担最多最重要的任务。一个水杯跟了自己十年都会生出感情,更何况这是可以与人交流的高级机器,据说叶修的情感测试也已经接近尾声,几乎可以宣告成功了。但是……

“但是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组长他却出事了。”宋奇英捏紧了拳头。

一个月前的一次实验,设备突然故障,韩文清的大脑被电流击穿。经抢救算是保住了性命,然而直到目前为止他还是重度昏迷,没有苏醒的迹象。

“明明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十年的心血就这么白费吗……!”眼角发热并湿润起来,宋奇英努力克制自己,但是他忍不住,忙用手去蹭,张新杰轻轻拍拍他的背。

张新杰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组长的意识不能引导叶修的意识继续往下进行,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重复他出事那天之前保留的一天意识,不断循环,以达到刺激的目的。这个方法说不上多好,目前的报告显示在一些环节的重复已经开始有变化,看来叶修自身的意识开始发现这是一场循环,并试图冲破。”

“这……”这说明叶修的意识已经独立到能跳出大循环,只是在他们的强制操作下不得不被迫遵从,“这样无止境的循环,很痛苦吧。”那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炼狱。

“没有办法,项目不能停。”张新杰垂下眼,“只能祈祷组长快点康复。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他的目光扫过整个实验室,“还有人在等他。”最后目光定格在叶修脸上。

“组长会好起来的!”宋奇英再次攥紧了拳头。

玻璃罩里的叶修面容平静,好似沉浸在梦中的人。

 

END

 

 

 

 

 

 

 

尾声

 

 

九月十五日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今天的实验室没有人通宵,大门上层层叠叠的锁保护着珍贵的仪器们。室内一片漆黑,只有个别设备的指示灯闪着微弱的光。

屋内中心的位置放着一个与成年人等高的玻璃罩,里面沉睡着一个完美的仿真机器人。

秒针挪动了一步,轻微的“咔嚓”一声。

机器人睁开了眼。

他的身上连着无数长度粗细不一的管子,分别通向不同的测试仪器,在他睁眼的一瞬间纷纷自己脱落下来。

玻璃罩慢慢升起,所有的警报器都安静极了,都没发现这处的异动。

机器人身体的各项功能都是通过数据体现的,他会走,但是在这之前从来没走过。中枢芯片开始运作,对下肢传达了命令——他迈出了第一步。第一次行走,在机器精准的计算下用着最适宜的步伐和速度。他走到了实验室的一台电脑旁。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上了电脑上的一个USB插口。这台电脑的储存的信息,与这台电脑相连的电脑储存的信息,整个实验室的全部电子信息都如潮水般从指间一路输送进他的大脑里,而他只想看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韩文清

A组组长,于八月十六的实验事故中造成大脑损伤,重度昏迷,未苏醒。

韩文清。机器人无声地做出这个口型。

从资料里获取了韩文清所在的医院地址和病房号后机器人便停止了与电脑的资料共享。

他一步一步,以均匀的速度扎实地走向大门。机器的社会严格遵从等级制度,低等机器对高等机器的命令必须无条件完全服从。作为这个实验室里最高级的机器,这里所有的防御设施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大门自动打开,他走出去,透过走廊的玻璃看到了高悬于夜空的明月。

在无数次的循环中他都望着这轮月亮,它曾经意味着噩梦的开始。现在,不再是了。

九月十六日零时零分。

时间不再停止流转,他终于能走进那梦寐以求的第二天,然后找到那个人,按照约定亲口回应他——

黑夜终将完结,迎接我们的会是灿烂的朝阳。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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